「清雅,有了。名字。——這裡。」
看著秀麗從楸瑛那裡拿到的情報的清雅,對被指出的名字點了點頭。
「——決定了呢。這下子萬事俱備了。開始起草上申書吧。這樣的話,就趕得上期限了。而且,把這個呈交上去的話毫無疑問可以免除退官的。我可以保證。」
「嗯,總之暫時可以安心了,應該。」
秀麗盡量故作平常地笑著。
但是卻沒能瞞過清雅。他臉一沉,問道。
「……怎麼了。是在意蘇芳的事情嗎?」
秀麗聞之一驚。
「他父親的事情也好、殿上沒有參與的事情也好,都還是傳聞。他也對秀麗小姐說了會好好當官的,說不定正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工作著呢。」
「嗯……」
秀麗雖然點著頭,但還是沒法相信。清雅還不知道蘇芳沒有回家的事。
從一開始,蘇芳對官吏就沒什麼執著。作為冗官留下來也是為了他父親的減刑。如果他父親已經去世了的話——
蘇芳完全沒有繼續做官的理由了。
就算離開充滿父親回憶的府邸,去某處晃悠也一點都不奇怪。
就是在鹽屋工作的事,如果從那個方面來考慮的話也說得通的。
而且對秀麗來說,並沒有挽留他的權利和理由。
對著愁眉不展的秀麗,清雅像是為她打氣似的微笑著說。
「……為了轉換心情,出去走走如何?」
「哎?」
「能像這樣一整天都自由支配的日子也很難得。既能散步,又可以兼做場所的確認,去看看這裡的宅邸如何?」
那是,秀麗和清雅看作是鹽的黑幕而調查的貴族的宅邸。
因為不想讓清雅的擔心白費,秀麗笑著點了點頭。
——那座宅邸,與其說是大貴族的宅邸不如說呈現出中等貴族宅第的風貌。
秀麗也好清雅也好,一邊一副人生地不熟的樣子在宅邸四周信步而行,一邊裝作在旁人看來像是正在閑聊似的隨便交談著。
「試著調查了一下出入此地的織物商和寶石商,最近幾個月里,夫人的衣物寶石支出好像一下子翻了好幾番呢。」
「丈夫這一邊,似乎也變得非常大方地在花街玩樂呢。」
相互稍微交換了一下眼色。果然。
「該怎麼說呢,那一邊都差不多呢,不過真奇怪啊。如果正在探尋確保蘭州的鹽產地的話,必須要有莫大的資金來作保證。這樣一來花得也太多了。雖然在鹽的方面很慎重,可是稍微調查一下的話有在很引人注意的花錢……真是讓人在意……」
對於花得太多了這句話,秀麗心中不知為何響起了警鐘。
……那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呢。除了鹽以外,還有其他什麼嗎——
(鹽、以外?說到除了鹽以外最近活動的大量資金——)
正當要將某些東西聯繫起來的時候,看到走進宅邸後門的人影,秀麗突然大吃一驚。
(——哎!?剛才的是——)
清雅連忙朝著向後門跑去的秀麗追去。
在到達後門之前,途中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攔住了她。
「秀麗小姐!不可以的。隨便行動的話會打草驚蛇的。」
「那是狸狸喲!」
清雅愣住了。
「哎?是蘇芳嗎?」
「從那裡的門進到裡面去了——為什麼,因為,現在應該是工作啊——」
「請冷靜一點……。你沒有看錯嗎?」
「唔,要、要說能斷言的話……只是瞥了一眼而已——但是,狸狸有些地方稍微有點糊塗,在一看就很可疑的露天攤販那裡買了狸貓不說,還被河水沖走,他自己也說和父親很像,會不會又傻傻地鑽到圈套里了——」
清雅拉著陷入混亂的秀麗的手,離開了門口。
「冷靜一下。感覺相似的人可是有很多的。也許只是相似的別人呢。無論如何,不能隨便行動。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不提交上申書,在事情結束之前靜觀的話——」
事情結束。
那句話,讓秀麗想起了之前的贗作·贗金的事件。
進入在鹽里混進白砂來多賺錢的男人的宅邸的蘇芳。
她打了一個冷戰。蘇芳到底放沒放棄做官的事,一下子變得無關緊要了。
因為沒有錢所以在鹽屋工作。和那個一樣,在某處聽到了不錯的招人情報,一無所知的被僱傭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如果——狸狸也牽涉到裡面的話)
那個時候——又會像上次一樣,被闖入的武吏用繩子綁起來。
——秀麗會向他下最後通牒嗎。
清雅眺望著宅邸。在腦海里探索情報,理解了。
(這樣啊……這裡是——)
從那之後整整一天,清雅的擔心意外的沒有猜中,秀麗一心一意地在埋頭於撰寫上申書和調查書。在擔心秀麗會不會因為分心而無法集中啦,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或者會不會因為不安而變得脾氣暴躁的清雅,反而因為顯現出形如鬼神的驚異集中力的秀麗而大吃一驚。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秀麗並沒有忘記。
「完、成了……」
幾乎沒有睡覺一直在工作的秀麗,在一日的中午,終於寫完了。選定的日子是明天。柴凜所委託的內部的背後關係的調查書,已經交給她了。接受那個,從組合提出正式的通過秀麗向官府說明事情以及上奏捕縛的請求。再加上剛剛才寫完的再次記錄了背後關係的調查書,向朝廷提出。雖然因為要再一次從頭開始重讀確認,所以提出推遲到了明天——但還是來得及的。
接下來,就是靠那個能不能夠保住官位、會不會得到好評的問題了。
(但是,在提出之前,不到那裡去的話……)
放下筆之後,頭昏目眩、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秀麗,被清雅慌忙抱住。
「稍微睡一會比較好喲。我會叫醒你的。剩下的只需要確認了對吧?期限是到明天為止,絕對來得及的。」
在一旁的楊修,也很擔心地拿來了毯子。
「就是呀。這樣會死的啦,秀麗小姐。」
因為目眩而閉上眼睛的秀麗並沒有察覺,在楊修和清雅之間充滿了冰冷的視線的事情。她實在太勞累了。
「那麼,那個,抱歉,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到了傍晚,能叫醒我嗎……有個地方,想去一下……拜託你們了……」
「嗯,我明白了。傍晚是吧。」
「我就在一旁練字的——」
秀麗代替道謝搖搖晃晃地低下了頭,把寫好的調查書收拾在一起。
然後將其小心地放進箱子里,扣上鎖扣放到了架子上。
鍋著假寐用的毯子,像是昏迷似的陷入了睡夢中。
——狸狸,結果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小~姐,秀麗小姐。已經是傍晚了。」
因為楊修的聲音和被搖動的感覺,秀麗拚命地睜開了像是一團爛泥般沉重的眼瞼。
的確,四周籠罩著紅色的光線。快要日落了。
眼瞼,好像哭過似的腫脹著,感覺好重。應該說,身體也很沉重。
像是抱著石頭似的慢吞吞地坐起身來,秀麗察覺到了感覺很重的物理上的理由。
「……怎麼搞得……我,蓋了這麼多毯子在睡覺嗎……?」
在毯子上面,不知為何還蓋著男性的上衣。使自己睡迷糊了把誰的衣服剝下來了嗎。
「啊哈哈,不是的。是在工作和學習的空檔里抽空來看你的各位冗官和進士們給蓋上的。」
「哎……」
「大夥,都因為被簡單的拋棄了而感到消沉呢。因為只有秀麗小姐到最後都沒有放棄而在照顧他們,傾聽他們的苦悶煩惱,所以大家都很高興喲。怎麼說呢,都快要有形成紅姬派閥的勢頭了呢。」
「……派閥……」
揉著就快要合上的眼睛,秀麗抬起頭。
房間里,只有秀麗和楊修兩人。
「哎呀,清雅人呢?」
「說是有點事情,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樣啊……那,我也稍微出去一下。謝謝你叫我起來。」
上申書和調查書的確認,回來之後晚上再做好了。秀麗這樣想到。
有個地方,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
「天色已經晚了,請你小心一點呢。」
「謝謝你,楊修。那麼,我走了。」
秀麗出門之後,楊修的表情整個變了。
用利刃般的凌厲眼神,看著秀麗隨隨便便擱在架子上的盒子。
拚命搜集情報,整理完成的上申書和調查書。
決定是否免除退官,最後的安全索,就放在誰都可以拿到的位置。
「……還是太天真了呢。」
楊修冷眼說道,毫無躊躇地向盒子伸出了手。
秀麗朝昨天和清雅一起去確認的那座宅邸走去。
——無論如何,都要去確認一下。
蘇芳到底在不在那座宅邸里。
「小姐,好了,已經到了。但是,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呢。」
因為車夫的聲音,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秀麗抬起頭,發現。
——的確很吵鬧。
那一瞬間,秀麗感到一陣戰慄。
(難道是——)
秀麗慌忙從車上跳了下來——呆然地站在那裡。
「——」
在那裡看到的,是和之前同樣的光景。
宅邸的四周被戒備森嚴的武官所包圍,完全被封鎖了的樣子。不時有武吏出入,搬運著被扣押的物品。
與蘇芳和他父親被檢舉時,完全一樣的光景。
只是。
「為什麼會這樣……!?」
秀麗發出一聲悲鳴。上申述和調查書都還沒有提出。就算組合單獨上申,應該也還沒有涉及到這座宅邸。那個證據秀麗和清雅——
「……果然來了呢。你還真是天真得讓人無話可說呢。」
朝冷酷的聲音主人望去,站在那裡的是清雅。
「……清雅?」
一副冰一樣的眼神和愚弄人似的輕蔑表情的清雅,讓人不敢相信和之前的他是同一個人。他抱著胳膊,朝宅邸瞥了一眼。
「因為你說要去一個地方,我就在想會不會是這裡。搶先一步行動實在是太好了。要是再被你妨礙到的話,對我的評價也會受影響呢。」
秀麗完全不明白他話的意思。不,比起那個——
「再……?」
這時,一名武官朝清雅的方向跑來,向他行了一個上官禮。
「陸御史,證據物品的收押已經完成了。相關嫌疑人全員已被拘捕。剩下的只有夫人以及數名侍女。」
清雅輕輕點點頭。
「女人就不用管了。其他人全部帶走。還有賠償的問題。值錢的東西全部都運走。反正一定會有不少密室的。連天花板上面都要徹底搜查。為了防止有人趁火打劫,戒備要嚴密一點。必要的話增加人手也沒有關係。」
「遵命。不過說起來,之前贗金的事件也是,最近都是些大案子呢。」
「只是做些無聊的追問是沒用的。期待晉陞的話就不要廢話趕快執行命令。」
武官慌慌張張地回去工作了。
清雅慢慢地轉向秀麗。
看到秀麗的表情,翹起嘴角嘲笑似的說道。
「不要說你還沒有察覺到哦?」
秀麗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清雅理了理劉海,不滿地說道。
「真是的,這一個月里除了痛苦以外什麼都沒有呢。我還是這輩子頭一次知道只能嘲笑是怎麼一回事。你那天真的樣子讓我都要吐了。你啊,實在是太礙眼了。」
就算張開口,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之前的贗作事件,好幾次都真想殺了你。就算察覺了背後的贗金事件也毫不在乎,胡蹦亂跳地盡作些引人注目的事情……你是傻瓜啊。你想在別人慎重地準備進行一網打盡的時候搞得前功盡棄嗎。心急如焚就是說的那種情況吧。要不是有了闌干那裡的證據的話,中途真的發出抹殺命令了呢?」
「監察……御史……」
似乎覺得現在肯定也太傻了,清雅看著秀麗。
「女人呢,一下子就會被感情和眼前的事務給迷惑了。所以才沒法用。只因為向著要幫榛蘇芳,就在上申書提出之前傻乎乎地跑到這裡來。就算腦袋裡理解了你的那個行動可能會成為對方逃逸的原因,結果還是這個樣子啊。『沒關係的,我會考慮之後才行動的』什麼的,你想的是這種天真的事情對吧?看來你只是說說而已,完全沒有理解呢。」
秀麗完全找不到反駁的語句。但是,對上申書這句話起了反應。
「是啊——為什麼,上申書還沒有提出——」
說出來之後便察覺到了。秀麗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清雅更加吃驚地嘲笑道。
「你啊,真是沒有用呢。你以為本大人,會白白浪費掉立功的機會和擊潰礙眼女人的絕好機會嗎?把盒子放在誰都能拿到的位置,就睡死過去。這種真真正正的傻瓜行為實在是叫人害怕呀。那上申書和調查書,我早就已經提交上去了。處分的裁定是明天。所以才說你天真呀。你呀,已經完蛋了啦。」
看著無話可說的秀麗,因為吹拂的夕風而眯起眼睛的清雅說道。
「母雞司晨這句話,你應該知道吧。」
秀麗對那句話稍微起了點反應。
宣告早晨來到的,不是雄雞而是母雞的時候,代表著不吉的前兆——那句話,在政事上還有別的意味。
「意思是女人參與正是絕對沒好事。陷入感情論,只考慮到眼前的事情而行動。說著『我明白的,可是我——』之類的話。到現在為止,已經有數不勝數的愚蠢王妃向國王說過各種各樣的話使得國家傾覆了。揮金如土、因為受到寵愛就有恃無恐的給親戚高官厚祿、到最後就自作聰明的干涉起政事來——真是叫人無話可說。並不是說是女人的錯。她們的思考方式本來就不適合參與政事。無論再怎麼聰明,到最後的關頭總是太嫩了。你不也是這樣才搞成這副田地的嗎?」
「——」
「榛蘇芳,對你的這一點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是嗎。天真,比起別人的事情先關心自己,如果沒辦法了就趕快放棄——這是正論呀。真是看錯他了。也罷——你也是個完全聽不進人勸的,無可救藥的傻瓜呢。把別人好心的勸告,一個不剩地全都浪費掉了。」
「——」
「你要是不想被退官的話,把那些愚蠢的冗官什麼的,乾乾脆脆地拋棄掉不就好了。為了那些可有可無的廢物們,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邊去照顧他們。就算那樣如果去拜託別人的話還是有辦法可想的,可你連那個也沒做。你是在想『那樣很不光彩』對吧?真是無藥可救啊,你呀。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吧。使用能夠使用的東西有什麼不對的?連退官都不能迴避的傢伙,還想著什麼出人頭地啊。在這個世界裡,將多餘的累贅拋棄、將其作為墊腳石踩在腳下、扯礙眼對手的後腿、才爬到更高的位置。堂堂正正之類的話,只不過是無能的傻瓜使用的借口罷了。」
朝漸漸平靜下來的宅第望去,清雅聳了一下肩。
「也罷,多虧如此我的功勞才有多了一件。這要感謝你呢。應該有人在背地裡活動的,不過負責那個的不是我。雖然榛蘇芳好像也有些用,不過應該會重回牢房吧。對我來說是無所謂了。父母都是傻瓜的話,還真是辛苦呢。」
聽到蘇芳的名字,秀麗緩緩抬起頭來。
「……父母、都……?」
「這裡的夫人,就是生下那個狸貓的母親。他從哪裡打聽到這個,才來宅邸拜訪的吧。」
「什——」
什麼——?
秀麗拚命的運轉著腦筋。
贗作·贗金·鹽。
「……等一下。那也太巧了吧。」
「啊啊,是太巧了。當然了。應該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這樣的腳本。怎麼想都很奇怪呢。想起來對藍家和鹽異常的慎重,賺到的錢又毫不心疼地大肆花銷。關於藍家和鹽的指示應該是另有非常聰明的人發出的,這個家族也只是單純的被利用了。就連我都感到佩服了。能如此綿密地擬出腳本真是不簡單。剛才稍微算了一下,預測收入與實際結餘不符。和贗金一樣,又流到不知何處去了吧。在背後還有更大的人物呢。又只抓住了蜥蜴的尾巴,這樣也好。要是向太大的傢伙出手的話,我這邊可就有危險了。這回就到此為這吧。」
清雅翹了翹下巴指著被押上車的家裡的人們。
「那裡面應該也有狸貓在吧。最後去見上一面如何啊?你大概無法在在朝廷里當官了吧。所以至少這個我還是可以允許的。」
「沒有了啦。狸貓是什麼說法啊。至少說是狸狸吧。」
聽到意外地從身後傳來的聲音,秀麗差點就停止了呼吸。
慢慢轉過身去一看,蘇芳和往常一樣滿嘴牢騷地站在那裡。
秀麗差點就哭出來了。
「——狸狸!」
「啊—啊。你看你,所以我才說呀。不要衝得太快。你就是這樣才會被陸清雅這樣壞到底的男人在這裡絮絮叨叨地欺負。我就知道會這樣。」
清雅在一旁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雖然蘇芳似乎的確是在御史台工作,可幾乎都沒有去上過班。再說監察御史的原則上是蒙面的。
「……為什麼?你不可能知道我的真面目的。」
「那個嘛,我的確是幾乎沒去上過班,不過我說過偶爾也會去露露臉的。再說,像你這樣的人,再怎麼隱瞞也會有傳聞的。雖然只是在御史台內部,不過隨便晃悠一下的話,口風嚴得讓人以為是在睡覺的御史也會和旁人談起許多事呢。嗯,通過資蔭制十四歲就入朝,迅速嶄露頭角、當選為最年輕的朝廷選拔最嚴格的監察御史、不斷檢舉案件。不擇手段的走在出人頭地的階梯上,當今御史台長官的秘藏小子。還有,在大小姐只喊我『狸狸』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的名字對吧。而且,年紀也對得上,就是這樣。一下子就明白了。」
清雅啞口無言。——大意了。
雖然對紅秀麗的應對細心注意了,可因為認為榛蘇芳單純只是個傻瓜,的確——儘管只有一點,也許自己還是放鬆了。
「而且看到陸清雅他在拚命地把你引向歧路,我就知道果然沒錯了。所以就算你說出天真的話,我也一次都沒有阻止過,而且還說著『我來幫你』拚命地鼓動你。他覺得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反而過來幫忙了。雖然在陸清雅面前想裝傻是不可能的,不過因為他裝成能幹的好孩子的樣子,所以說出口的話他一定會幫忙的,就算是賭氣也不想顯得自己很沒用,結果就成了『能幹的夥伴』了。比起我不明就裡的幫忙,他做起來比較有效率不是嗎?」
秀麗這會想起來,察覺到了那一點。
說起來,冗官對策也好、鹽的事情也好、把清雅拉進來的都是蘇芳。
清雅的臉色漸漸變得很險惡。
「……你是在設計我嗎?」
「哎?不,我只是覺得那樣做也許比較好而已。並沒有考慮得太深。我不擅長考慮太深奧的東西啦。不過,這位大小姐的確也有非常天真的地方了啦。無論什麼時候都只看到人好的一面,相信別人。實在是有點危險啊。我想,讓你實際展示一下這樣的事情的話,應該能比較說服她的。我也聽說過傳聞中的年輕監察御史,為了出人頭地排擠他人不擇手段的利害性格。大小姐這樣的人,正是絕好的目標呢。我想你絕對會徹底斬草除根的。」
清雅傲然的笑著,看著秀麗。
「你說得沒錯。已經結束了。作為參考,能有益於以後的其他的人生就好了。」
「很遺憾。大小姐並沒有被退官喔。」
聽到蘇芳嘮叨不休的話語,清雅皺起了眉頭。秀麗也吃驚地望著他。
「什麼?什麼意思?」
上申書也好調查書也好,只寫了清雅一個人的名字。上司也受到了那個。所以才同意了檢舉。和迂闊的紅秀麗不同,為了防止冗官和楊修從中插手,自己到最後為止都有注意的。也應該不可能有某人書寫的時間。更何況,沒有為官的蘇芳是不可能做這些的。
「你昧為己有獨佔的情報,的確成為了你的功勞。但是,這份功勞是大小姐的。」
蘇芳丟出了某樣東西,清雅反射性的將其借住。
黑漆漆的,坑坑窪窪的細微的地方陷沒下去,好像似曾相識——
雕刻的是紫紋的極印。秀麗和清雅馬上就發覺到了。這是——
「在鑄造贗金時實際使用的,偽造極印的真作……對吧?你瞧,在我家的別莊找到的都是試作品,實際鑄造使用的那個,消失掉了沒有找到對吧。所以因為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老爸的腦袋才還留在脖子上。所以我一直在找那個。找到這個的話,就能證明真犯人還有別人,可以躲過死罪了。我找到了。在這件宅邸里。所以呢,這裡的主人才是黑幕。就算贗作和鹽都是清雅的功勞,發現贗金·極印的功勞可是大小姐的喔。」
秀麗也好清雅也好,全都呆住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在這裡?」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裡現在的夫人是我的親生母親。沒錯。雖然對方完全不記得我的樣子了。靠近過來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說個不停的蘇芳的聲音,像贗作的時候一樣,很達觀的、像是放棄了、沒有辦法似的,混雜著很多東西。
「……老爸呢,絕對沒有說出『說過和紅秀麗結婚的話就能得到金錢和爵位的傢伙』的事情。明明就是最可疑的傢伙。所以御史台的長官才留他一條命。但是呢,說出來的話就沒有了交換材料,馬上就會被判死刑——一類的,這種複雜的東西老爸絕對想不出來的。他和我一樣單純的。那麼,他為什麼不說出來呢——說起來很簡單的。但是,只有我知道為什麼。那是因為利用老爸的傢伙,以某種形式,和分手了的母親有牽連。」
怎麼說呢,對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離家出走的母親,老爸還愛著她。
雖然完全不清楚夫婦間的事情,不過那個意志薄弱的老爸會如此的嘴硬,讓蘇芳想到會不會是母親以某種形式與此有關係。想想看的話,那個老爸會那麼的高興,也許也是因為和母親多少有些關係的緣故吧。第一,碧家公子的繪畫技巧老爸怎麼可能會知道。
(萬里是畫商帶來的呢——)
做介紹的,應該是母親的現任丈夫。討厭父親而離家出走的母親,是不可能特意來牽線搭橋的。就算母親自身不知情,知道父親牽掛的丈夫用「現在的妻子對藝術表現出興趣,開始搜集畫作了。向她展示一下的話妻子也會漸漸對你改變看法的。」來唆使的話。老爸絕對會起那個心的。只是想著也許能再見到她,單純地感到高興。有了金錢和爵位的話,就可以「我也是很能幹的。」似的誇耀了——這樣想的可能性很高。
清雅碩果,「寫出這三件事的腳本的更加厲害的人物」,只能認為是事先將這些人際關係綿密地調查之後,才進行角色分配的。就算父親露出馬腳事敗被抓,也很難說出那背後關係。這樣一來不但贏得了暴露之前的暗殺時間,而且也可能在那之前就被處刑了。那樣的話,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就算暴露了,也還有擋箭牌。趁官府忙於此事的時候,捲走所有賺到的錢財,再次逃逸。
實際上,父親已經相當努力了。
正因為如此,只有一個人,察覺到的蘇芳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就算是多麼能幹的監察御史,都是不可能的。那是,只有蘇芳才會明白的,贗金的真犯人的情報。
「所以,和上面的大人物作了個交易。與老爸的腦袋作交換,我會找到決定性的證據的,所以先稍微等一等。之後被相當誇張的使喚了呢,連其他的工作都推到了我的身上……這些都無關緊要了,因此,拿到了大人物寫的介紹信,在這裡作為午間的雜役被僱傭了。雖然作了不少調查,可一直沒有找到,我覺得事情不妙所以就在這住了下來,總算是在最近找到了那塊偽造極印。」
要是混在那麼多的珠寶首飾里的話,的確是很難分清。
「不過,那個,交給大小姐你了。是國家的一件大事對吧,贗金的事件。發現了真犯人的證據是大功一件呢。不會被退官了。沒問題吧?長官。」
在秀麗和清雅轉身之際,一輛車停下,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只有朝廷重臣才被允許乘坐的,紅染之車——
清雅「噌」的朝著下來的人物行了一個最高禮。
秀麗目瞪口呆了。那是——
在花香、朦朧月色、暗夜中見過短短一瞬的——
(龍笛之人——)
那個表情也好眼神也好行動姿態也好,全都像冬天一樣冰冷、堅硬而銳利。
雖然裝著是簡式的官服,從佩玉來看,官位比六部尚書還要高的、正三品上——
描繪的印章表明了御史台長官的身份,旭日和桐花交匯的紋樣。
秀麗知道葵皇毅這個名字,是不久之後的事情了。
皇毅用估價似的冷酷眼神瞥了三人一眼。一點溫暖的碎片都沒有的、薄色的雙眸射向秀麗。
「……看起來愚蠢和天真透頂的樣子呢。根本不能用。」
秀麗咬緊了嘴唇……。現在的秀麗,提不出任何異議。
「不過,頭腦運轉的速度和清雅不相上下……。」
雖然清雅很不服氣似的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的確,除去天真到愚劣程度的缺點的話,是個很合適的同伴。那也是不喜歡她的一個原因。
「那人脈之廣,看來也不是完全不能利用呢。能請得動藍家的人可不多。也不是沒有利用的價值……」
在本人面前,堂堂正正的說著那些。
「只是,一個人的話完全不夠資格啊。榛蘇芳,如果你也一起來的話,我可以考慮的。有你在一起的話,應該會好一點的。就算那樣還是派不上用場的天真啊。——榛蘇芳,雖然你什麼長處都沒有,不過那也算是長處呢。能讓清雅大意的人可不多。在清雅面前裝傻也很困難吧,不過原本就是傻瓜的話對方也不會懷疑的。在那個空隙里,不知不覺地就說出了真話,也有著無意識地選擇最好道路的優秀直覺。還有無論是誰,都敢於說出想要說的話的膽量。雖然對方如果有能容忍那些的度量的話能成為重要的輔佐,但是氣量小的話就會不斷左遷,只能在下面彷徨的了此一生。雖然你自身沒有特別的才能,不過卻有培育他人的優秀才能。我是看中了那一點才採用你的,不過我不需要不工作的人。我本來覺得把你和你父親一起處刑,向世間展示不公正的消滅比較有益,不過你要是有工作的意願的話回來也可以。我會好好利用你的。」
就算是蘇芳也綳起了臉。
「……我覺得完全沒有被誇獎呢。」
聽到如此大量的冷酷話語,秀麗變了臉色。皇毅朝著那樣的秀麗射出冰冷的視線。
「這就是政事。御史台不允許一切天真和漂亮事。要是無論怎麼都想乾的話,儘管來吧。為了內部偵查的需要的話,放過殺人者也好,協助不公正的行徑也好,拋棄家人也好,和男人睡覺也好都會下命令的。有了能夠默默地實行那些的覺悟就來吧。拋棄你現在擁有的所有正義和理想。那種東西是無法驅動政事的。想要談正義的話,就放棄做官吧。想要實現什麼的話,在得到相應的官位之前先把理想捨棄掉。在金錢與權利的中樞里,一個人喊著這樣的東西也是無意義的事情,清雅應該已經證明了。不扳倒對手的話你自己就會失敗。失敗的話你的存在就毫無意義。女官吏什麼的,果然只能被人叫做沒用的廢物呢。想要玩官吏遊戲的話,和那邊的小孩子們去玩好了。」
皇毅說完那些之後,向一旁的官吏指示了幾句,看也沒再看他們一眼就返回官城了。
清雅焦躁地翻弄著劉海。
「……沒想到長官會起了想要用你的心啊。說到這個份上,老實說對你會不會接受我很有興趣,不過我還有工作要做。我先說清楚,你要麼退官,要麼接受長官的邀請,只有這兩條路可走的現實你應該明白吧?就算你和六部尚書再怎麼熟,這個月你都什麼也沒做。進行查定的吏部蒙面官吏絕對會給你最低的評價的。就算是尚書也沒法幫你。也罷——來的話,我也會好好收拾你的。」
留下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清雅也再次向武官們發出指示,離開了秀麗。
蘇芳以為秀麗會哭出來。怎麼看那個長官也太過分了。雖然清雅也很過分,上司卻是更上一層樓。只能認為是人格上面有問題了。
「……想哭的話,就哭吧?」
雖然這麼說了,可是秀麗並沒有哭。應該說連淚都流不出來比較正確。
——這就是朝廷。
沒有了溫暖的守護自己的人的話,就會變成這樣。
秀麗孤零零地說道。
「……我,非常天真呢……」
「嗯,這個嘛,是無法否定……」
蘇芳拉著秀麗貼到了一旁的宅邸牆壁處。站在那裡會妨礙通行的。
「……狸狸……已經和我說了那麼多次了的……」
「那個啊,因為你就算賭氣也不願扭曲信念,所以我才會有做到那個份上的心的。」
「……哎?」
「我是說你雖然天真,不過我並不討厭。」
太陽已經落山了,周圍已經開始披上一層薄暗的帷子。
「……像我這樣的人呢,對象清雅和長官一樣自信滿滿的頭腦聰明的人來說,是屬於會被扣上莫須有的罪行被拋棄掉的一邊。說起來,已經被拋棄掉了呢,就在最近。就算是覺得可氣,可因為是傻瓜所以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被人家當猴耍。這回也是,如果不是四處奔波想方設法的話,我絕對就被那些笨蛋們給強制遣返回老家了……。我啊,本來以為你會在中途正視現實,比起冗官先考慮自己的。那樣才算普通不說,而且你對他們也並沒有什麼責任。我也跟你說了不少那樣的話。但是,你還是照顧他們到了最後對吧。」
那才是,剛才清雅和那個冰一樣的長官一直所拋棄掉的。
「……我啊,那個時候,在想著無論你被清雅以怎樣的手段陷害也好,都要想辦法保住最後的一線。」
「哎……」
「在朝廷上,真的是到處都是清雅似的傢伙喲。大概,你所知道的朝廷是非常特殊的例外。大概,彩七家也好,八門家也好,那些傢伙已經有了可以隨心所欲的權利和家世了。不過,除此之外的,像是清雅、還有葵長官之類門家之外的一時沒落的、需要辛苦地從底下往上爬的貴族們,大家都是這個樣子的。實際上,現在已經形成了要是不不擇手段的話就無法飛黃騰達了。特別是國試製導入以後,從先王時代開始貴族的力量就開始慢慢衰落。朝廷里庶民派層增加的話,貴族的權威自然就下降了。因為對此抱著危機感,這股風氣就越演越烈了。我在中書省做官的時候,真的是目睹了好多事情的。」
秀麗顯得很驚訝。她對那些事情一無所知——
「如果,這回的事件是有人故意做的話——就這樣得出調查結果,在鹽的價格飛漲之前能夠阻止的話,應該能夠充分迴避被開除了。但是呢,要是——」
「要是,能夠稍微阻止鹽的漲價的話就好了。還有比開除更加重要的事情。就像我所說過的,雖然被部署能夠迴避退官是真的,不過我做不到。」
就算鹽的價格上漲幅度在組合和國家看來只是些微的事情,對勉強維持著生活的庶民來說,現在就應該已經很吃力了。要是鹽價上漲持續幾個月的話就會變成生死問題了。特別是夏季就要來臨的這個季節——並不能保證今年就不是酷暑。要是防止不管地一下子飛漲起來的話——?
「就算被說是天真也無所謂。但是,我不是為了能夠繼續做官而做官的。我是因為做官能夠行使官吏的權力,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才做官的。所以,能用的時候就盡量用吧。」
無論何時,這個女人總是注視著那些最容易被拋棄,以及最需要得到幫助的人們。
只是之前是蘇芳,而這一次是一般庶民。
再就是,這麼特殊的傢伙,……。大概、蘇芳覺得應該需要有一個人陪在身邊。
「因此,因為無論發生什麼到最後總會有解決方法的,所以很少見的努力了一下。你也已經有過經驗了,應該有耐性了吧。要是有清雅那樣的傢伙在的話,你很聰明的,也能夠做出相應的對應不是嗎?你不是被說頭腦的運轉和清雅是同一級的嘛,那麼只要方法沒錯的話應該可以和清雅相抗衡的吧。那個傢伙,絕對會出人頭地的,要是當上宰相什麼的執國政之牛耳的話,就糟糕了。算了,雖然只是假如你繼續做官的話,可要是在那個長官下面的話……。不要開玩笑了——」
秀麗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我做。」
蘇芳嚇了一跳。
「哎,真的嗎?稍稍有些意外呢。」
「我要做。如果要繼續做官之能這麼做的話,煩惱也是沒用的。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放棄呢。」
秀麗親身體會到了這一年裡自己只不過是單純沉浸在幸福中和向搖籃里的嬰兒一樣被守護著而已的事情。要抵達目標地點的話,就必須和清雅一樣的官吏們交鋒,跨過超乎自己想像的道路才行。
就算如此,還是要去。那裡有正等待著自己的人們在。
秀麗綳著臉盯著正發出指示的清雅。
於是,似乎是感到了視線,清雅回過頭來看著秀麗,傲岸的笑著。
比起之前看過的表情,充滿了絕對的自信的挑戰似的微笑,十分適合清雅。就算秀麗看來,也是坦率而充滿魅力的表情。
父親說的話,也許是正確的。
——好敵手,一生的天敵。
在各種意味上,秀麗和清雅屬於兩個極端。秀麗看著清雅,無意識地覺得「好羨慕」的地方,的確是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可是,那對清雅來說也應該是同樣的。
「我,絕對不會變成和那個男人一樣的。可是——」
不想輸給他,如此強烈的想法,也許是自出生以來頭一次。
不能輸給他。秀麗承認自己很天真、很理想主義、很愚蠢。但是,自己不想去認同清雅所說的一切。
那意味著,要否定掉自己一直以來所相信的,所看到的許多的官吏們。
不想接受的話,就只有戰鬥了。
以自己的方式。
「我不會被清雅打垮的。」
秀麗抱著胳膊,挺直了身體,從正面注視著清雅。
清雅笑得更厲害了,輕輕擺了擺手。就好象,像所愛的女人發出約會的邀請似的。
——歡迎來到御史台。我會打垮你的。
好像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那之後,護送秀麗一起走在路上的蘇芳,終於耐不住沉默,悄悄地嘀咕起來。絕對不要惹這個女人生氣。
「……那個,剛才,好可怕呀。你……真是和清雅水火不容呢。」
哪裡啪啦飛散的火花都快要燒焦蘇芳的頭髮了。而且連敬稱都沒有了。
「狸狸。」
「什、什麼?」
「對、對不起,狸狸——……」
一直沉默不語的秀麗,不知為何開始滴滴答答地掉起眼淚來。明明剛才被葵皇毅和陸清雅欺負得那麼厲害都沒有哭,現在卻向蘇芳哭著道歉。蘇芳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為、為、為什麼啊!?」
「完、完全不知道你父親已經去世了……我……」
「哈?沒死啦。精神十足地吃著飯呢。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啦。」
「………………哎?」
「不,的確是很糟了啦。差點就被暗殺了。」
半個月前的某一日,蘇芳像往常一樣前往牢房,結果發現有人以蘇芳的名義送來了自己不記得的「禮物」——終於來了嗎?之前就已經對此有相當的覺悟了。
結果,走進牢房的蘇芳看到的是,非常精神的父親的樣子。
「蘇芳,這個太可疑了我沒有吃。不但沒用平時的竹葉包裹,形狀也不是三角形的,還放在盒子里。最重要的是一般都是你傍晚直接送來的,突然間中午送來豪華的大箱子,實在是太奇怪了。想要問問你之後再吃,一直等著你呢。不過呢,其實,是想等你來了以後一起吃才是真心話。」
——暗殺計劃,因為「等著和兒子一起吃」這樣非常單純的理由而失敗了。不過,覺得這樣下去果然是太危險了,那之後就再次去見了皇毅。
「那個,繼『神秘畫商』之後,連我家老爸也被暗殺的話,長官的能力是不是會被質疑啊。」
現在想起來,我居然敢對那個長官說出這種話呢。
顧不上那些繁文縟節,加上蘇芳始終不肯說出潛入地點的貴族的名字。作為交易繼續進行的條件,他為保住父親的性命而將其帶出了牢房。為了讓刺客放鬆警惕,還動了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手腳。因為考慮到皇毅取消和蘇芳的約定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所以也向那個危險的竹筍僕人請求了幫助,加入到警備的行列里。那天腦子裡考慮了好多東西覺得好累,直到秀麗大喊「蘇芳」的時候,才總算是喘了一口氣。
在有關贗品畫和偽幣的事件真相已經大白,父親掌握的情報已經沒有用的今天,應該也不會再遭到暗殺了。剩下的,就是蘇芳要為了支付贗品畫事件的賠償金而努力工作了。
(說起來,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個傳聞?可能知道我老爸關押地點的傢伙就只有清雅了,況且這也不是清雅會特意去打聽的情報……)
無論是誰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秀麗,要是清雅也知道了那個消息的話,對蘇芳的警戒心也許就更加放鬆了。
「暗殺?」
儘管秀麗對那個詞摒住了呼吸,但是她已經不會說出「怎麼會這樣」的話了。她已經明白那是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世界了。
不過,就算可能發生,也不意味著她會接受這樣的事情。蘇芳看著秀麗一本正經的面孔,微微笑起來。這才是如假包換的毅力呀。看來有一賭的價值呢。
「啊,雖然你父親是可以放心呢……那個,你母親……」
「這個時候,應該在一無所有的房子里發獃吧?明明白白沒有參與其中啦,所以我想應該單獨一個人被防過了吧。」
蘇芳的語氣絕對算不上是冷漠,只是,承認了事實的聲音而已。
因為父親是貧困貴族,所以捲走財產,離家出走的母親。
不斷在有錢男人之間遊走的事情,也略有耳聞。
因為貧困的原因的母親,不知何時變得將錢看成是最重要的了。
如果被問到名字的話,本想老實說出名字的,可是到最後都沒有被問起。
……以前,決不是這樣子的。原本是會教育還是小孩子的蘇芳「絕對不可以打擾真正的努力的人喲」的母親。但是——蘇芳是知道的。
人,是會變的。蘇芳所認識的母親,已經只剩下那話語的形式而已了。
明明是非常好的話語的。
「……就算我來照顧的話,大概也會一直都是那樣呢。和老爸不同,很可能,再也無法恢復了。所以,就這樣好了。」
「……這樣啊。」
秀麗只說了那些,就低下了頭。
這個女人也會改變嗎。蘇芳悄悄瞥了秀麗一眼。
無法斷言不會改變。只是,頑固到這個地步的話,就算要改變,也會遭到相當的抵抗吧。僅僅是沒有被那個清雅和葵皇毅的話弄哭這點,就值得驚訝了。要是蘇芳被這麼說的話,大概一生都無法再站起來了。實在是超乎常人。
(葵長官的血,搞不好是青色的呢……)
從名字來看的話絕對不會錯的。蘇芳是這麼認為的。
這時,秀麗有些躊躇地拉了拉蘇芳的袖子。
「吶、吶、狸狸。」
「恩?」
「那、那個呢,我一個人任性地決定了要繼續做官,那個,可是,條件是狸狸也要一起來,對吧?狸狸你……」
蘇芳雙手抱著後腦勺。有些不知從哪裡開始說明才好的樣子。
「……那個啊,我,其實被長官命令潛入去後也順便調查鹽的事情了。」
「哎!?」
「所以,才會在鹽屋工作的。然後,你和清雅對我說了要加油對吧。報告給長官之後,被他說『看來讓你去調查完全沒有意義啊。你還是去干別的工作吧。』……哎呀?想想看的話,他是不是對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呢啊?」
因為和在日常對話中被說的一樣,所以才很難察覺到。還是說,普通的挖苦和諷刺也許對葵皇毅來說只是單純的諷刺罷了。
「哎,然、然後呢?」
「於是,因為背後還有其他人的可能性很高,所以被命令到宅邱進行情報搜索,在尋找偽幣極印的同時,也適當地工作一下。」
實際上,在「適當地工作」的時候,也得到了竹筍僕人的協助。長時間過著少爺生活的蘇芳,是不可能做得好潛入搜查的。對此有自覺的蘇芳,生平第一次死馬當作活馬醫地試著去拜託靜蘭,結果靜蘭一下子就答應了。搞不好會有性命之憂——只是在一開始這麼想過。被告之晚上等他的蘇芳照做之後,趕來的竹筍僕人用奇怪的葯迷昏了金庫的守衛,撬開門鎖,而且完全掌握了主導權。開始踢起蘇芳的屁股。指東指西地使喚他不說,還光著腳十分內行地在夜裡抄起家來。有著這樣一副面孔到底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啊,蘇芳實在不敢這麼問他。
「哈,看來我還是太寵狸狸你了。」
雖然到最後連蘇芳父親的警衛工作都接下來的他搖著頭這樣說,不過一直被他毫不留情地發脾氣和欺負的蘇芳完全不相信。他的血應該也是青的。
「找到了嗎!?」
在回首過去的蘇芳被秀麗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對了,是在說證據的事呢。
「找到了。但是,他說要暗中解決這件事所叫我忘記,我也就點頭同意了。」
「……哎。」
「在你看來,為了保住老爸的性命的說法只是借口嗎?還是,我說『無可奈何』的話你可以理解嗎?」
秀麗說不出話了。
以前的秀麗,也許會憤然發怒的。會認為這樣當然是不行了。但是,現在的話……
只是。光說不行是毫無意義的。秀麗是州牧的話還好,現在的話……
「……所以,不出人頭地不行呢。」
在那個冰一樣的長官的話里包含著真實。
為了實現理想,身居高位是必須的。
只是,通向那裡的道路,應該沒有和清雅一樣的必要的。
蘇芳稍微笑了笑,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了,還是問道。
「那種事情,雖然我也做得到,不過這樣就好了。你會這麼說吧?」
「——拜託你了。」聽到秀麗的回答,蘇芳仰望著天空。回鄉下種田,看來還很遙遠。
他覺得這個女人有寫天真比較好。只要有人能夠幫她守住最後的底線,總會有辦法的。就像這次。本來就是有毅力的女人,有蘇芳提醒的話,剩下的自己前進的能力還是有的。保持著天真能不能向上爬的問題,今後走著瞧吧。
「啊啊,那工作吧。也罷,生活費和其他一切費用不賺錢也不行,而且也和那個竹筍僕人約定好了。」為什麼蘇芳一直把靜蘭叫做「竹筍」的事,秀麗至今也搞不明白。
「哎?和靜蘭約定了什麼嗎?」
「……你呀,那個僕人,相當危險的喲。」
「哎!?怎、怎、怎麼回事啊!?什麼地方危險呀!?」
在答應協助的時候,靜蘭流暢地寫下了諸如「大小姐有困難的時候要不惜性命去幫助」的名為「大小姐條款」的東西。因為是和父親的性命做交換,無論怎麼發牢騷,最後都不得不接受的。再怎麼想,那傢伙都很危險的。
正準備開口說那過度保護的樣子時,前來迎接「大小姐」的竹筍僕人的聲音從背後冷冷地響起。
「什麼地方危險啊?請你一定也說給我聽聽,狸狸君。」
被御史台的長官誇獎為有膽量的狸狸,在那天夜道上,回蕩著他的臨終慘叫(只能如此認為)。